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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UR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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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落暗夜, 慈善晚會酒氣懨懨,伴奏的交響樂切曲。

應酬進行到後半場,宋鏡歌與顧斯年分開去了不同的位置, 顧斯年留下與賓客們攀談, 宋鏡歌去了甜品區。

各式的甜品精致, 將宋鏡歌圈於甜膩的奶油味中。

取了兩個能一口吞下的小點心, 消化完兩口蛋糕,顧斯年拿了份新甜點放在了她的面前。

“要再吃兩口點心嗎?”顧斯年將刀叉放在了餐盤旁,“舞蹈藝術家的職業消磨人,你比大學的自己還瘦。”

沒動手邊的甜品,宋鏡歌掃了眼顧斯年身後,形形色色的賓客們仍在交談。

“不吃甜品了, 你還繼續應酬嗎?”

顧斯年放中敬酒的杯子:“該見面的都見了, 我們去後花園的池邊透氣?”

見對方點頭,顧斯年紳士地展開手懸於半空, 讓宋鏡歌牽著他的手。

薄薄的黑影落在晚會的地毯, 她要搭上的手劃過那片細滑的掌部肌膚。

將手放在了顧斯年的下半截胳膊上,宋鏡歌禮貌輕笑:“晚會有些悶,你帶我去後花園吧。”

宴會後花園的噴泉仿制古羅馬,噴濺的水花濕潤了池邊的綠地,出了晚會的正廳, 宋鏡歌自覺地放下了搭在顧斯年胳膊上的手。

位置偏後的顧斯年斂了半瞬笑容,猶豫片刻,和她坐在了後花園的圓石長椅。

彼此消失於宴會的大廳,許野望在二樓俯視一樓, 尋覓宋鏡歌無果。

在晚會的偏廳亦未見對方,他來到後花園, 看到了她與顧斯年在水池旁閑聊。

礙於距離的因素,許野望不能具體聽見他們聊的詳情,但遠觀了兩人說話的神色與舉止。

水池噴泉下的流水孱弱,似岸邊細小的光滑觸礁,隔斷了他上岸的最後步驟,他猝然發覺五感像是灌入冰水,在北都的夏季冷得欲縮。

潮潮漾波的池水輕柔,弭平了宋鏡歌與顧斯年的對話。

許野望聽不到顧斯年說了什麽話,便將宋鏡歌輕易地逗笑。

夜晚的後花園氣溫偏涼,顧斯年的外套安靜地披在宋鏡歌的肩膀。

女人的笑顏如春日裏絢爛盛開的白山茶,致使虛虛披肩的外套試圖滑落,對方又將她身上的外套披正。

自闊別九年再逢,許野望再沒見過宋鏡歌這般對他笑。

無論是表演古典舞劇的表情管理的微笑,還是眼前這樣優雅的,帶著疏離的輕笑,她回饋給他的,為眉間的憂愁,和急促的難忍。

她當真是討厭極他了。

盡管步伐裏像灌進了沈甸甸的海水,許野望再向他們走近了些,為溺亡者徒勞無功的反抗。

而今的遠近足夠,高大的灌木叢成了較佳的藏身處,同時聊天的兩位也沒餘出的閑暇去發現他,對話的部分內容開閘入耳。

顧斯年從口袋裏摸索出一件金星胸針,難以受損的材質折映了池水的艷艷波紋,飾品焦點的金星簇了小片行星帶。

該枚胸針裹藏於精致的素綿絲綢裏,可見對其之愛護,用絲綢墊著金星胸針,他把胸針遞到了宋鏡歌的面前。

遺憾地將金黃的物件表露,噴泉閃閃的水光修飾著胸針的輪廓,抹去了藏著胸針的布匹的皺痕。

“原本想把這枚金星胸針送給你,但是後來的我們已經分手了,想借著晚會的機會給你。”

後花園有風襲來,宋鏡歌攏了攏外套,她驚訝地看向顧斯年:“這枚金星胸針,你藏了六年嗎?”

“沒有藏六年,胸針是我從南朔來北都的路上看到的,覺得你戴上會好看。”顧斯年說清了金星胸針的來源,將胸針放低了些,以便宋鏡歌全觀這枚嶄新的胸針。

宋鏡歌觸目傷懷,關聯起她曾送給許野望的金星手鏈:“顧斯年,為什麽是金星,而不是別的星球呢?”

回憶與宋鏡歌的初見,顧斯年講述他為何選了金星,神情溫柔。

“記得在大學的第一次見面,是因為我們南大的天文學教授上課,開了講宇宙星系的選修課,你從隔壁南舞院來旁聽,那節課講的星體就是金星。”

塵封大學的回憶因顧斯年而喚起,將宋鏡歌重新放置於在南朔舞蹈學院讀書時,她曾去隔壁南朔大學蹭課。

經顧斯年涉及有關,宋鏡歌才知道原諒他是那時遇見了她。

南朔舞蹈學院作為國內舞蹈專業中的特色大學,為學生們開設的專業選修課,多由舞蹈專業為基點而展開。

而臨近的南朔大學為綜合類高校,除開設有天文學的專業外,同樣開設了相關的選修課程。

宋鏡歌在南舞選課系統上,沒搶到探索宇宙奧秘的公選課。

恰巧當天是南大天文學授課的日子,她和舍友鐘冬玲決定去隔壁南大上天文課。

順利進入南朔大學,鐘冬玲和宋鏡歌提前進入南大的教室等上課。

那時在南朔大學讀書的顧斯年也選了這門課,他坐在了宋鏡歌的旁邊。

鐘冬玲的心思不在天文課上,又發現了眼前的帥哥:“南朔大學的帥哥果然比南舞多,宋鏡歌你身邊那位,是南大商學院的顧斯年哎。”

宋鏡歌從書包裏拿出隨堂筆記,只略微瞥了眼身邊的顧斯年:“你看你的帥哥,我聽我的課。”

“我以為你來南大是想看帥氣男大學生。”鐘冬玲巡視周圍,目光落在了階梯教室的課件,“這節課講的是金星,金星代表的是什麽?”

宋鏡歌回憶至此,由過往回到現實,她的視線落在金星胸針上。

“金星的象征意義是表達愛的方式,代表藝術的美感,保持和諧的方式,以及它是天秤座與金牛座的守護星。”

停滯兩息,宋鏡歌問顧斯年:“我當時說的金星的含義,你都聽到了?”

顧斯年點頭:“聽到你說的了,我買這個金星胸針,想著你或許會喜歡,現在我把它送給你。”

“金星胸針我不能收,它太貴重了。”

端詳起精美的金星胸針,宋鏡歌預估到了大致的價格。

“你送我這個胸針,我後續要給你回禮,我的工資支撐不起我買這樣昂貴的禮品。”

擺置禮物的絲綢手帕掀了波瀾,顧斯年用絲巾擦了擦上方不存在的灰塵,又將胸針攤開。

“禮物重要的不是價格,不是物品的稀少程度,而是心意。”

宋鏡歌減少與前任的糾葛,她和顧斯年的所有來往終止於大學時期:“我無法再接受多餘的心意,你把金星胸針收回去。”

“那我收回去吧。”顧斯年做出讓步,他可惜地開口,“我能看到你戴上金星胸針的樣子嗎?你戴一下再摘下來。”

宋鏡歌沒有掃去顧斯年的面子:“我戴一下讓你看。”

指尖觸碰柔軟的絲綢面料,宋鏡歌拿起那枚精美的金星胸針,將其戴在了胸口的位置。

橘黃的金星胸針配以她香檳色的禮服,和諧且優雅,與同色系的連衣裙相容接納。

顧斯年低落的心情回暖,他的註意點在宋鏡歌與金星胸針之間跳躍:“它和你的裙子很搭。”

佩戴了稍許金星胸針,宋鏡歌重新把胸針還給了顧斯年,在旁遠觀其景的許野望返回宴會。

因顧斯年後續還有別的應酬,便讓宋鏡歌在宴會的偏廳等他。

慈善晚宴的會場是主廳,偶有賓客途徑的偏廳則更加安靜。

宋鏡歌在主廳用過了茶點,她於偏廳的沙發上坐了半刻鐘,起身走動。

走至偏廳的門口,宋鏡歌看到了許野望,以為他要途徑此處去主廳,但男人是來偏廳找她的。

宋鏡歌回到偏廳,要從偏廳的另一間小門返回主廳,被許野望擋住了路徑。

許野望低眉掠了眼她方才戴了胸針的地方,看向想離開自己視線範圍的宋鏡歌。

“顧氏給顧斯年找聯姻對象,你和他少接觸。”

“我和他是大學的同學正常來往。”宋鏡歌說。

對方不理睬他的建議,勾揚了眼尾,許野望閑散的語氣加重了分量:“我再說明白點,他靠近你的目的不純。”

“你和他半斤八兩。”用一句話同時評價了雙方,宋鏡歌點出了顧斯年比許野望優越的反面,“至少顧斯年不會騙我。”

戳到了與許野望分手的關鍵問題,擋住去路的男人神色沈寂。

他準備啟唇時,顧斯年應付完了宴會的應酬,來偏廳找宋鏡歌。

顧斯年快步來到了宋鏡歌的身邊,想同她離開此處。

他顯然不願與許野望多有交談,但是對方偏要挑起與來者的事端。

壓制怒火的眸子仿佛要將顧斯年看透,許野望擡了擡眼皮,輕慢的態度溢於言表。

“顧先生初來北都,和別的集團都有交談,到了我們許氏一句話沒有,這是你們顧氏的待客之道?”

許氏集團家大業大,顧斯年在宴會中多次避免直接的碰面,但沒逃過在偏廳遇到許野望。

“今晚慈善晚會的賓客眾多,我沒見到許氏的代表,並不是看不起許氏。”

“現在見到了。”許野望要笑不笑地睥睨著顧斯年,他不和對方繞彎子,“但我不是來和你談合作的,我來顧總這,要個人。”

顧斯年明白許野望是想要宋鏡歌,他擺出商界談事宜的假笑:“許總,宋小姐是我的女伴,今晚會跟著我離開晚會。”

“我說了不談合作,沒和顧總商量。”

身穿高定西裝的許野望目中無人,他走向顧斯年,欲笑不笑的表情歸終為嘲諷的資本。

“更何況,你根本沒有和我談判的資格。”

氣氛緊迫,顧斯年以退為進,他自知在商家顧氏不及許氏的分毫,轉而將選擇去向的問題留給了宋鏡歌。

“顧氏比不上許氏,但宋鏡歌要跟誰走,是她自己的選擇。”

偏廳內兩人的關註點聚集於宋鏡歌,讓她自己做決定,顧斯年提問。

“宋鏡歌,你選他,還是選我?”

-

沐浴沖刷全身的疲憊,聽聞晚會情況的鐘冬玲從床上彈起,握住耳邊的手機大呼小叫。

“那你最後選了許野望還是顧斯年吶?”

“答案你不是清楚嗎。”宋鏡歌坐在出租屋的桌前,揉了揉吹完吹風機的頭發,“你聽到這件事,肯定會激動地破音,因為我選了現在給你說。”

鐘冬玲有自知之明:“還是你了解我,你如果在工作時間告訴我,北都歌劇舞劇院的同事們,都會覺得我莫名其妙。”

邊打著電話,宋鏡歌邊去衛生間洗漱:“我感覺他們兩個隨時能打起來,尤其是我和顧斯年一起離開偏廳後。”

她陪顧斯年共同參加慈善晚會,又與許野望冷戰,自然會選擇顧斯年。

成為八卦情報的第一個知情人,鐘冬玲好奇這位風暴中心的女人的處理辦法。

“這是他們頭一回見面吧,下次在你面前打起來,你要如何解決這兩位的私人恩怨?”

把手機放在洗漱臺上開免提,宋鏡歌擠著牙膏,無奈地輕輕嘆息,她能避則避。

“不能以暴制暴,如果他們真的在打起來了,不要在我面前打起來。”

鐘冬玲平躺回床上,和宋鏡歌同樣持有事不關己的意見。

“我現在給你模擬情境,許野望和顧斯年他們兩個因為你,當著你的面打起來了,你必須有所行動吧。”

宋鏡歌擠牙膏的動作一楞,又接著擠牙膏:“這個場面想想就覺得可怕,我不敢想。”

“我就敢想。”鐘冬玲說。

水龍頭放水的聲音傳入電話的收音,宋鏡歌在鐘冬玲的慫恿下預想:“我覺得他們兩個不會打架,但打了的話,我最多只能在旁邊……”

手機裏的鐘冬玲幸災樂禍:“在旁邊喊加油?讓他們兩個打起來,打起來?”

拿著刷牙杯的宋鏡歌無語,她順著同事的話說下去:“然後我再拍下來發短視頻平臺?”

“好主意啊宋首席。”鐘冬玲表示可以這樣做,手機的話筒洩露了她的憋笑聲,“你到時候發了視頻,我在下面轉讚評。”

聽到鐘冬玲的話,宋鏡歌也笑了笑:“我只能在旁邊說,你們不要再打了。”

宋鏡歌在洗漱完畢後,鐘冬玲轉了話題:“馬上又到了去巴黎文化交流的日子,巴黎歌舞劇院邀請你進舞團的事,你想好了嗎?”

“我在藏城做好決定了。”宋鏡歌說,“藏城參加西部計劃的心得體會你交了沒?要到上交的截止日期了。”

鐘冬玲差點沒寫心得體會:“你不說我都忘了,這心得體會兩三千字,和我們文化交流的書面材料有的一拼,我去寫心得體會。”

鐘冬玲掛了電話,宋鏡歌坐到電腦桌前,打開了關於藏族鈴鼓舞的舞蹈資料。

參加藏城西部計劃的心得體會,北都歌舞劇院要求每位參與者都寫之外,還要求首席多寫一份當地舞蹈文化的調研報告。

窗外夜色愈濃,宋鏡歌默默從抽屜裏拿出趕報告要喝的咖啡,同片夜空之下,許野望的車開進了許氏在北都的其餘一間宅邸。

高中被切斷經濟來源後,許野望在外租的房子,租期停於他去國外留學。

回國在北都航天研究院工作,他仍舊沒回許氏在別墅區的房子,轉而搬到了爺爺許榮政的宅子。

許榮政在商界沈浮多年,晚年對生意場上的事情早已疲倦。

他將許氏集團的大小事務交由餘毅元處理,在北都尋了套環境清凈的豪宅住下。

老爺子躺在客廳閉幕養神,聽見玄關處的聲音,知道是許野望回來了。

“小許,周末你去許氏,試著接手你爸的工作,我和他通知過了。”

“不等到周末了,明天在研究院下班我去一趟公司。”

許野望走入客廳,為爺爺許榮政沏茶,告知他已獲取的內容。

“慈善晚會我見了幾位有商業合作的叔叔,摸清了許氏與他們合作的深度。”

許榮政睜開半個眼睛,細細地品茶,:“知己知彼是第一步,餘毅元前些年懂得藏著尾巴辦事,但如今在許氏搞起小動作了。”

“許氏只會姓許,不會姓餘。”許野望會意。

“集團在自家人的手裏最放心,我對你爸有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但眼下的情況,該你發揮繼承人的作用了。”

不想多管理集團的事務,但餘毅元在集團內的企圖愈發野心勃勃,許榮政不再袖手旁觀,他又抿了口品質上佳的茶。

“剩下的事交給你辦,你完全接手餘毅元的職位後,他有私生子,以及他欺負我女兒的賬,都到了清算的時候。”

許野望的身上穿著宴會上的西裝,客廳暖黃的光線磨平不了男人鋒利的邊廓,有種無邊際的痞朗與成熟。

“我爸的職位被架空後,你還反對我在航天研究院做科研嗎?”

預料到許野望會問該問題,許榮政擺擺手表示他不幹預。

“我不反對你做科研,你繼承許氏後,股權的再分配,以及是否找信托代理公司,都是你的事情。”

許榮政喝完手裏的小茶盞,身邊的許野望給他續上新茶,老者忽地說到了後輩的婚姻,強調了血緣關系。

“如果是你實在放心不下許氏,就給我來個小繼承人,我要親生的。”

“我沒繼承許氏,小繼承人的事急不來。”爺爺變相催婚,許野望慢悠悠地喝了口杯中茶。

許榮政輕哼了聲,他表達不滿:“這兩年我給你介紹的,你直接不見,說你有了想結婚的人選,現在又糊弄我說不急。”

“有喜歡的,爺爺我沒騙你。”許野望攤牌,“我以前和你說過她。”

許榮政搜尋著腦海裏的印象,喝茶的舉動寧靜:“宋……宋鏡歌?”

“嗯,我爭取領她回來見您。”許野望說。

和許榮政又聊了些集團內部的現狀,許野望上樓回到房間。

褪去了在爺爺面前沈穩的外表,他從儲物室裏找出了珍藏許久的禮盒。

收納盒的樣式是常見的紙盒包裝,擁有者將其多年珍藏,表層上沒有殘餘顆粒灰塵,是許野望經常取出擦拭的結果。

盒內的金星手鏈亦無生銹的跡象,條鏈狀的飾品嵌入舒適的底襯中,泛著金銀色的光澤。

若不是聽聞到了宋鏡歌與顧斯年的聊天,許野望不會知道這顆金星象征的含義。

在浩瀚宇宙的星系裏,金星是從太陽向外的第二顆行星,在古代成為東方的啟明星,寓意藝術與美,愛情與價值觀。

宋鏡歌提到,金星是天秤座與金牛座的守護星,這個金星手鏈是她送給他的成人禮之一。

而許野望5月6日的生日是金牛座,契合了守護星的說法。

高考後與狐朋狗友們聚會,許野望為了哄青梅蘇珺儀,將宋鏡歌贈送的金星手鏈丟棄在旁。

宋鏡歌給他精心挑選的禮物,被他丟在了包廂地毯,金星手鏈因甩進陰影而暗淡無光。

許野望想到今晚的慈善宴會,宋鏡歌坐在水池邊,道出金星的含義。

她清澈的瞳眸裏襯倒出花園與星辰的粼濤,如雲似霧地,將曾不珍惜禮物的自己籠罩。

許野望慚鳧企鶴,他無意識地踐踏了宋鏡歌的心意。

轔轢了一顆青春期的,十七八歲的金色少女心。

端著禮盒的手不自覺地失了準衡,有個不安的想法從他的身體裏破土而出。

許野望忽地意識到,九年後的自己產生了強烈的念頭。

她再也不會送他禮物了。

-

啟程出發去巴黎文化交流當天,北都歌劇舞劇院為出發者們報銷了路費。

先前去的幾次巴黎均為晴天,但這次著陸目的地後,巴黎下了場小雨。

單位提供的休息間內,宋鏡歌與鐘冬玲同住一間房。

雨天的屋內空氣不流通,她打開窗,絲絲飄落的雨點灑進窗延。

涼風吹進屋內,玩手機的鐘冬玲見景而發:“宋首席,巴黎今天正好下雨了,讓我想到有首英文歌,翻譯過來的中文名是雨中巴黎。”

“我聽過這首歌。”宋鏡歌說,“在高中聽了一次。”

鐘冬玲在手機上搜索起這首歌:“這首歌我沒聽過,見別人推薦過,雨中巴黎好聽嗎?”

“忘記好不好聽了,聽得早了。”聽過這首歌的首席選擇性地含糊。

宋鏡歌欣賞窗外的雨景,飄進的雨點浸入她的表膚,賞雨的興致因鐘冬玲的話減少了大半。

她聽到這首歌是在北都的下雨天,相比於高中的數不清的雨天,那是一個被許野望註意到的下雨天。

在宋鏡歌暗戀許野望的九年裏,北都落下的雨與巴黎的雨別無二致。

潮濕的,冷感的,隱秘似她對他的暗戀。

未被發覺的少女思春期裏,某次宋鏡歌在北都的青年宮練舞,課間休息的十分鐘,宮外下起了細雨。

漸大的雨勢阻擋不了他們的新鮮感,同走廊欄桿旁的宋鏡歌那樣,許野望也來了樓道。

柔風甘雨,少年時期的那場春雨裏,宋鏡歌沒看樓外雨,而許野望亦沒看她。

巴黎雨過天晴,北都歌劇舞劇院到指定地點展開文化交流。

再度面對巴黎歌舞劇院的入團邀約,宋鏡歌表態為拒絕加入。

被邀約者其實也曾動搖過,但回國後去了藏城,後來又回到北都,宋鏡歌愈加堅定了留在北都的想法。

流淌著東方的血脈,道阻且長,她理應在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道路上前行。

北都歌劇舞劇院在巴黎文化交流的期限為兩天,工作時間外的時光屬於私人。

第一天留在巴黎的下午,宋鏡歌在街邊散步,經過醫院的門前,遇到了被外國面孔照顧的蘇珺儀。

蘇珺儀高中畢業後去國外治療哮喘病,宋鏡歌默認她會和許野望都去德國。

因此在英國見到蘇珺儀,是她預料之外的見面。

蘇珺儀的身上穿著病號服,頭發隨意地紮低,不覆高中的活力靈動。

護士將她從宋鏡歌的眼前經過,對方花了半分的時間來確定對方是否為故人。

蘇珺儀擡手示意讓護士不要再推她,扭頭看著途徑的宋鏡歌:“宋鏡歌?你是宋鏡歌嗎,北大附中的那個宋鏡歌?”

穿著病號服的女人湊出關於宋鏡歌的信息,過路者應下:“我是宋鏡歌。”

“你來英國幹嘛?”

蘇珺儀想不到宋鏡歌來國外的原因,思索後的理由與許野望掛鉤。

“你來英國找許野望?他留學的國家是德國,畢業兩年了。”

“我來英國出差,不是找他。”宋鏡歌否認。

蘇珺儀外表的狀況差,她的精氣神也不足:“有些話我必須和你說,你隨我來醫院的病房,我們兩個單獨說。”

耿耿於懷蘇珺儀和許野望的過去,當對方提出要單獨和她聊天,宋鏡歌內心的第一反應是抗拒。

高中時蘇珺儀的言行,毫不掩飾對宋鏡歌的敵意,但時過境遷,物是人非,她對許野望沒了昔日的感情,便答應了蘇珺儀。

護士將蘇珺儀送入她的病房門口,關上房門,空間內餘下患者與宋鏡歌。

蘇珺儀動了動輪椅,滑到了病床邊,沒和宋鏡歌進行老友的問好的程序。

申請留學的學生可申請多個大學,蘇珺儀解釋她和許野望不在同個國家的原因。

“原本許野望答應陪我出國,我們說好都去英國,但當他知道森林火災時,我裝病為難他,轉而去了德國留學。”

看著坐在輪椅上的蘇珺儀,宋鏡歌說出了見到她時的疑惑:“你患的是哮喘病,那你坐著輪椅也是因為哮喘?”

蘇珺儀感慨風水輪流轉,勉強地擠出無力的笑:“我害你的小腿骨折,作為報應,我在國外看病時出了意外,不小心摔傷了腿。”

宋鏡歌沒有坐下與蘇珺儀長談的意圖,她站在門口的位置沒有動:“我小腿骨折的事,你知道多久了?”

“許野望出國留學,他開始對我冷漠,不再關心我的那天。”蘇珺儀有自己的私心,“我這些年沒告訴他。”

宋鏡歌替蘇珺儀感到悲哀:“你張口閉口都是許野望,蘇珺儀,你因為他,把自己困住了。”

蘇珺儀觸碰到宋鏡歌的神色,這份憐憫卻令她惱怒。

“說實話,宋鏡歌,我很嫉妒你,許野望出國後漸漸疏遠我,除了偶爾詢問我的病情,別的從不關心。”

“蘇珺儀,你嫉妒我也沒用,我不再會因為許野望,而失去部分自我了。”宋鏡歌的回覆平靜。

蘇珺儀吐露內心的想法:“我不但嫉妒許野望喜歡你,我還嫉妒你的骨折好了,而我的哮喘病在國外還惡化了。”

“我的骨折沒完全好。”宋鏡歌道明小腿的現狀,她對上蘇珺儀哀怨的眼神,“你因為許野望成這樣,何必呢?”

蘇珺儀的情緒失控,激動地提高了音量:“你和許野望分手了,所以釋懷了,而我從未擁有過他,你不明白他對我有多重要!”

“在漫長的人生中,愛情只是一小部分,它帶來幸福的同時,也帶來了必不可免的痛苦,你不要將許野望視為生命的全部。”

當局者迷旁觀者清,冷淡地看著眼前無可救藥的蘇珺儀,宋鏡歌勸阻她想開些。

“你的生命裏,除了他,還有關心你的家人和朋友,你有親情和友情,而愛情在某種意義上,是可有可無的。”

情緒的大起大落會影響哮喘病的康覆,蘇珺儀平靜完情緒後接著道:“你覺得許野望可有可有,但是你在他的心裏呢?”

宋鏡歌並不在意:“蘇珺儀,你將他看得太重了。”

“在許野望的心裏,我就是可有可無的。”蘇珺儀回憶從前,“我曾經問他,能不能陪我一輩子,但是他的回覆被旁邊的聲響打斷了。”

“許野望回了你什麽?”宋鏡歌問。

蘇珺儀揭開真相:“他想說的是‘我會陪你去國外’,但是說了一半,回覆的變成了‘我會’。”

蘇珺儀說的是高中時期,宋鏡歌撞見她和許野望說話的那幕。

當時許野望的回答是“我會”,她聽到這兩個字時,手裏的零食袋散落滿地,沒再聽到她們後續的對話。

“許野望在高中前答應了我,要陪我去國外治病,他放棄了保送北大的機會。”

闡述對方做出的承諾,回顧許野望的大學歲月,蘇珺儀說出了他在國外讀書的種種表現。

“在德國留學的這幾年,他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開心,他總是在想你,沒日沒夜地想你,許野望對你徹底栽了。”

對方以旁人的視角告訴宋鏡歌,許野望與她分手後,如何度過的這九年。

傾聽者的心頭冗冗地,匯聚了團團驅散不開的烏雲。

“你要和我說許野望的大學,那我覺得,我不需要再留在你的病房了。”

宋鏡歌的思緒雜糅,蘇珺儀的話令她的心情混亂。

“他分明對任何人和物都不在乎。”

“許野望他這樣,將什麽都不放在心上,像抓不住的風一般的自由的人。”

蘇珺儀反感宋鏡歌,卻也不得不承認既定的事實。

“宋鏡歌,他居然可以為你停留。”

接著,蘇珺儀透露出許野望更多的往事。

“許野望經常去看心理醫生,有次我偷偷翻看了他的咨詢記錄,看到醫生問他,有沒有忘不了的人和事物,你知道他是怎麽回答的嗎?”

悉數過往的小片段重演,宋鏡歌一時難以消化蘇珺儀說的這些,她想快點結束這場對話。

“關於許野望的事情,我都不想知道。”

宋鏡歌拉開病房門,與蘇珺儀結束了這場並不愉快的交流。

臨走之際,出於曾經是高中同學的交情,她說了句祝她早日康覆的客套話。

巴黎文化交流後,返國的行程緊湊,宋鏡歌在回國的路上想到了蘇珺儀。

耳邊重覆起蘇珺儀的聲音,是在她要消失於病房時,患者要自己聽到的話。

蘇珺儀的病房內,宋鏡歌的手剛撫上門把手。

後方的患者加快了語速,生怕她聽不完說的句子。

身後的蘇珺儀咬字清晰,說出了許野望接受國外心理醫生治療時,他的答案。

“許野望當時的原話是這樣說的,他說,‘有,比如太原的衛星發射中心,比如落在北都的初雪,還有我十八歲那年遇見的,這世界上的獨一無二宋鏡歌。’”

連轉軸的行程讓宋鏡歌感到身心俱疲,蘇珺儀最後的話語在聽覺裏蕩反。

回憶完病房內的對話,她讓超負荷運載的大腦多加休息。

從巴黎文化交流完,宋鏡歌撰寫好單位所需的書面材料,用以北都歌劇舞劇院存檔。

遞交完材料,她查看北都的最新咨詢,發現八卦的頭版為許氏相關,標題精準到了許野望的名字——“驚!許氏內部問題不斷,許野望疑為許氏私生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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